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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树义|三十六部老电影或一座丛林(节选)

核心提示:我看见一个背影远去,他锈迹斑斑。 他可曾与我发生过什么关系?可曾与你发生过什么关系?

沉默的羔羊

你是否熟谙沉默的潜规则?沉到底,默不作声,沉默之后是更深的沉默。死亡或爆发都不会发生,真实选项藏在夹缝深处,何苦去自欺欺人呢?

一只羔羊圈在铁笼里或卧在巉岩边,她是那样白,可她不是云。

地震了,你便怀疑摆动的羊尾巴;起风了,你便怀疑飘拂的羊毛;下雨了,你便怀疑潮湿的羊喷嚏;打雷了,你便怀疑羊的叫声——“咩咩”,生来就是口中之物啊!

羊亲口说出自己的命运,你看见过羊角吗?

心理分析师不过执业巫师,你的自我催眠合乎法则。你怀疑一只羔羊的善良,便等于强奸一只羔羊的天性。你可以选择牛刀,但我不会告诉你一只羔羊究竟如何活着,或死去。


与狼共舞

我承认我为狼唱过赞歌——我赞美狼雄性的嚎叫,赞美狼雄性的器官,赞美狼雄性的皮毛,赞美狼危如累卵的荷尔蒙。

一幅剪影兀立荒野,昂起的头颅多么性感!

那是走进城市之前的事了,如今,我迷失在热带雨林里,瘴气在四周弥散,斑驳的光影里,狼影影绰绰,蛇仅是一片窸窣声。

哦,童年把纯真祭献给你,把善良祭献给你,童年是一个出卖贞洁的女子,信任是多么可疑!我曾经抵押童年的天真,高尚是多么可疑!

我在昨天给你讲述人生,你在今天给他讲述人生,我和你同时说到虚伪,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又该需要多大的智慧,我和你该多么可疑!

你相信昨天说过的话吗?你记得昨天说过的话吗?

狼说,良心是为狗豢养的,只有谎言可以疗伤。想起一张涕泪四流的脸,我多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我曾经赞美过披着狼皮的羊,我该多么可疑!


七宗罪

是的,在天黑之前,我将指证人类的第八宗罪;在天亮之后,我还将指证人类的第八宗罪,我多么自以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为我看清傲慢的脸;在天亮之后,我以为我看清妒忌的背,我多么自以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为我看清暴怒的眼;在天亮之后,我以为我看清懒惰的脚,我多么自以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为我看清贪婪的心;在天亮之后,我以为我看清暴食的胃,我多么自以为是。

而此刻,天已黑,我以为我看清色欲的唇;天未亮,我以为我看清色欲的根。我竟然爱上人类的第八宗罪,我多么自以为是!


追风筝的人

一扇门关上的那一刻,另一扇门该打开还是该关闭?

嘶哑的歌声。咿咿呀呀的歌声。我不再关心跑调的人是谁。道路从来都是颠簸的,车轴抹不抹油还重要吗?

我被干燥的声音纠缠半生,风筝便飞走了。我两手空空,风筝带走或扯断的是线,是影子的替身,它把一生抵押门缝,我听见有人叩打门环。那把锁子快生锈了吧?这一刻,金属声还算响亮,木屑纷纷落下,不是尘埃,也不是流水。

我看见一个背影远去,他锈迹斑斑。

他可曾与我发生过什么关系?可曾与你发生过什么关系?


铁皮鼓

哦,疯狂的人类!如果孩子拒绝长大你会怎么想呢?如果老人拒绝死亡你会怎么想呢?如果万物拒绝开花结果你会怎么想呢?

那只拒绝长大的铁皮鼓,那只拒绝思考和回答的铁皮鼓。古老的游戏,宣泄的桶,一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你信不?如果需要,孩子尖锐的喉管将震破满世界的玻璃——战争,死亡,侏儒,乞丐,小号手,犹太商人,演说家,马戏团,妻子,丈夫,情人,乱伦,死鱼的血,厨房四溢的污水,女孩沙发上的呻吟和哭泣……

哦,最尖锐的碎片藏在老妇人层层叠叠的裙摆下,凋零的花已随河流逝去。


阿甘正传

让疼痛或眩晕的思维慢下来,把四肢变成齿轮或表针,一台机器就是这么想的。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健康标准通常适用于卡尺、圆规或秒表,不信你去问医生。

其实,医生仅是看图说话,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把个案统计的最大可能性当成最终结果,病人都是被吓死的。

我喝酒、抽烟、熬夜、打呼噜,在你眼里我是个病人。我胡思乱想,头脑发热,在你眼里我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病历书也是档案之一,据此开庭我在劫难逃。而此刻,我走在公园:早上好,阿甘!

文|赵树义

曾用笔名叶绿素,山西长子县人,现居太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六届全委会委员,现供职于《人民代表报》社。出版有诗歌、散文、小说合集《且听风走》,散文集《低于乡村的记忆》。著有长篇散文《虫洞》、《远远的漂泊里》,长诗孤独三部曲《尘浮屠》、《转情筒》、《裂帛书》等。

诗观:诗歌是一个人的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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