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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云:我最厉害的是不顾名利

核心提示:说我“好命”,其实我只是把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下来。我喜欢跟我的人生和平相处。

  蒋晓云是台湾文坛的一个传奇。少时成名,三度获得文学大奖,夏志清称她为“小说全才”,却在名声最盛时退出文坛,旅居美国逾三十年。2011年复出,推出长篇《桃花井》,立刻受到王安忆、张大春等人推崇。那么,这些年她究竟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呢?
  
  “我做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
 
  问:您说过您的家庭环境、生长背景与文学不搭界,当初是什么契机让您开始写作的?
  答:我小时候都是乱看书,小学一年级时就跟母亲同步了,金庸、古龙、琼瑶,还有一些历史小说什么的,只要是字就拿来看。我小时候作文很强,因为读的书多……
  至于最开始写小说,是因为我热爱幻想。上课就不够专心,老师讲课,我就在底下写章回小说,写完一章就传给大家看,但从来没写完。后来大学二年级时,有一个好朋友参加写作夏令营,需要交作业,她就拿我的作业去交。那是个半成品。朱西宁老师看到了就说要给第二名,我那个同学吓坏了,就把我供出来了。后来朱西宁老师督促我写完。那就是我的第一篇小说,叫《随缘》。
  问:您会想到后来能获得“联合报文学奖”那样的奖励吗?当时的感受如何?
  答:当时是媒体邀请我去参加写作比赛。对于一个文学新人,有媒体来邀请,当然觉得有些飘飘然。后来还获奖,又有奖金,当然很棒啦。当初连续得奖,觉得写作这件事挺不错的。但后来觉得,写作这事很辛苦,相对来说报酬也不是很高。那个时候写小说的比较少,很快就能得到媒体关注,我就觉得总抛头露面的不太好……
  问:当初决定放弃写作时,会有犹疑吗?
  答:其实也是逐渐的。主要是没时间。你有了新生活,就会聚焦在生活上面。出国、专业、学新东西,都是需要全神贯注的。我做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我不喜欢半吊子。
  问:《桃花井》算是您的复出之作吧。听说当时是匿名投稿?
  答:根本没有,哪用匿名啊,都没人认得我了。我“潜伏”美国三十多年,身边根本没人知道我会写小说。后来我退休时,跟台湾文坛根本断了联系。我就想,稿子该投给谁呢?干脆放网上得了。我侄女就说,你当初也算有点名气,现在放网上太没面子了,我帮你去投稿试试。她就给了《印刻文学》。那边的人看到“蒋晓云”的名字还以为是冒名的——这人三十多年都没露面了。
  后来“印刻”的高层看到了,他与我是同龄人,看到大吃一惊,就让人去调查这个蒋晓云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就给我写信说,稿子已决定用,想让我写一个导言,说我毕竟三十年都没写过东西了。
  问:那这三十年间什么东西都没写吗?
  答:也不是,断断续续写了一些。大概到1983年,基本就停了。后来生小孩,我生完一个孩子就写一篇,因为坐月子没事干。
  问:那重归文坛后又跟朱天心她们有了联系?
  答:其实也没什么联系。当时就没什么联系。但难得朱天文、朱天心她们还记得我。后来印刻做了我的作品专辑,找来朱天心跟我对谈。我很谢谢她。
  问:听说那时您受沈从文影响比较大?
  答:我非常欣赏沈从文。我第一次到北京时,一个朋友说:“哦,你很喜欢沈从文,那我们去见他一下吧。”但我很害羞,不好意思去,就说“算了”。但后来他就过世了。
  我喜欢沈从文、汪曾祺他们的调调儿。印象比较深的是《湘西散记》、《边城》之类的。我也喜欢钱钟书。
  
“我觉得我最厉害的是不顾名利”
 
  问:您的作品中,各种方言、人情世故,都非常到位。您是去现场很认真地调研过吗?因为各种方言可能您平时生活中并不会太多接触。好像您对这方面很有天赋。
  答:有些是童年印象。比如我在书中写维吾尔语,但我其实并不知道那是维吾尔语,只是记得小时候有一个伯母,会用维吾尔语说话,以及维吾尔语的语法逻辑,都给了我深刻印象。所以很多是童年记忆,我再去印证、做大量调研。
  我确实对语言很敏感。我杂七杂八学的比较多,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也多,一些人生经验都内化了,我写出来并不太自觉。因为我的背景比较复杂,所以我的整个语言是混乱的,往往是它们来找我,而不是我找它们。
  问:会有人将您与同样旅居美国的作家严歌苓比较吗?
  答:有人说我跟严歌苓比较像,但我觉得我跟她很不像。对她来讲,她是很有意识地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我是没意识的,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华语作家”,我在那种英语的环境中,身份不是作者,而是完全的一般人,不会有作家意识。
  问:时隔三十年再提笔写作,会有生涩感吗?
  答:那倒没有,就是开始时白字比较多。
  问:您觉得对于写作而言,是勤奋更重要还是天赋更重要?
  答:我觉得两者都可以。我看过很多很有天赋的作者,写出了很好的作品;也看过许多勤奋的作者,写得也很棒。
  问:您觉得自己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
  答:我觉得我最厉害的是我不顾名利。当时也算很出名了,但说走就走了,没有回头,也不觉遗憾。我现在也是这样。还有就是比较从容,不会因为你的意见就怎样去改变,我不会去取悦谁。
  问:写作时会有规划吗?
  答:我写作时没什么规划,就是大脑里有一个大致轮廓。
 
“我只是把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下来”
 
  问:《百年好合》和《桃花井》在读者群上有什么不同?
  答:当时王安忆介绍我给出版社编辑时,选题编辑选了我的《百年好合》,因为他是上海本地人,上海本地读者都很喜欢《百年好合》,因为里面有上海背景。后来有外地的编辑,看《桃花井》就特别有感觉。因为上海都市化得非常厉害,他们很少感受到离别故乡和亲人的愁思。《桃花井》则比较符合在外漂泊的人的感受。
  书中的那些人其实是很可怜的。现代人可能由于工作的原因离开家乡,但那时的人是回不去家乡的,只能放在心里面。即使回去,感觉也不一样了,就像客人一样。不论离开还是回来,其实都是悲剧。
  问:如今回过头来再看这本旧作《掉伞天》,会有什么感触吗?大陆的读者看《掉伞天》,也会有很深的感触,您认为是什么原因?
  答:因为在台湾经济起飞的时候,刚好跟现在的大陆状况很相似。比如,女孩子受的教育很好,有文化有知识,但家里还是给她们婚姻上的压力。从小到大,家长都是教育我们要考第一名,并没有分男女。结果毕业后,工作也好,生活也不错,可家里人突然对你很不满意,就是因为你没男朋友!这像话吗?颠覆我二十多年的人生观啊。台湾当时就那样啊,如果你嫁不出去,跟毁了没什么区别,学习再好也没用。
  我有一些朋友整天为这种事惶然,我就很不以为然,写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我那时就很同情她们。但同时,我也同情男人,你想,大家本来同在一起竞争,学的东西也一样,为什么到时候男生就要把你娶回家,养你一辈子?这对男人也很难。
  问:您好像越来越喜欢写年纪大的人?
  答:是的,他们对我有吸引力。想想看,他们走过了千山万水,才走到今天。但如果我写比我小的人,就根本没神秘感了,反而会觉得一些行为很可笑。
  问:写完“民国素人志”系列,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答:这个计划就已经很庞大了,我甚至不知道写完以后自己还会不会有精力写别的。就像我二十多岁时写的处女作《随缘》的名字那样,一切都随缘吧。这也是我的人生态度,能够把这38个人物写完,就很不容易了。
  问:会有写不下去的时候吗?
  答:写不下去就会去写散文,娱乐自己。我的杂文是很诙谐的。
  问:很多人都说您“好命”,写作厉害,生活也很平顺。您认同这个说法吗?
  答:其实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在每一个关键点上都要去努力的。这都是由自己决定的,我也可以整天抱怨啊、发牢骚啊,也可以每天找自己麻烦啊,可我不想过这种生活。很多痛苦、可怕的事我不会去反复回想。
  很多人生重要的选择都是它来主动找你的,是水到渠成的。
  说我“好命”,其实我只是把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下来。我喜欢跟我的人生和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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