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大的城市,人们爱着,恨着,哭着,笑着,然后相互欺骗着。
就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有这么一个人,他叫阿桑。
阿桑是一位实习营养配方师,只不过不是人的,是动物的,或许叫饲料配方师更为贴切一些。
阿桑很憨,他的父母从小见到别人就说阿桑很笨,但是很刻苦,学习很好;弄得阿桑不知道是该刻苦还是不刻苦,反正带着这么一股子憨劲,阿桑一路从小学憨到大学再一头扎进了研究生的大军,并且成了一名小小配方师,所以对于阿桑来说,生活就是生下来并且活着,没必要轰轰烈烈。
从家到上班的地方不远也不近,他也像大多数上班族一样,在形色匆匆的人群里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只不过是电动的,双轮的。
对于他而言,他不觉得每天开着汽车堵在路上或者为找一个停车位走出好远然后再步行着返回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当然他也买不起车,他的梦想是自己开着车通向远方的草原,那里是他做梦都会梦到的地方,然后搭起一个帐篷,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的星星,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许还可以听到狼的嘶嚎。
阿桑总是在每个晚起的早晨骑着那辆电动车晃晃悠悠地上路,他从来都是选择有巴士经过的路走,然后跟在公交车屁股后面,不紧不慢地徘徊着。通常在这个时候,就会有将要迟到的人们因为错过了最后一班车而懊恼不已,在站台上大声喘息着,准备去招呼从来都是剥削者的的士司机。
也通常在这时候,阿桑会晃悠着来到公交车站台,冲着失望的人们笑笑,然后傻傻地说,兄弟,别着急,我送你一程。
阿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故去的倪哥是阿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死亡的原因,车祸,被碾压,失血过多。阿桑是从新闻上知道的,那天他正在为哺乳母猪做着一个配方,看门的老黄猛地直接推门进来,维生素的含量一下子有了倍增。
老黄告诉了他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老黄晃动着他的带有伤疤的食指,激动地说,“坏消息是用来做实验的那头母猪咬死了刚生下的幼仔,好消息是…倪哥上了今天报纸的头版头条。”阿桑拿起报纸,愣在了那里。
墓碑前,阿桑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哭。他不知道该对倪哥说些什么,在倪哥面前他向来是沉默的倾听者。他知道倪哥生前喜欢普希金的诗,所以他只念了一首他的墓志铭:“这儿埋葬着普希金;他和年轻的缪斯,和爱神结伴,慵懒的度过了欢快的一生,他没做过什么善事,然而凭良心起誓,谢天谢地,他却是一个好人。”
没几天,阿桑又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酒席。阿桑选在一个人少的酒桌上,席间,阿桑很少讲话,除非有人问起,他才会点个头或者摇个头来回复人家。通常情况下,酒席都会在很短的时间结束,哪怕再能喝酒的人也很识趣,不会在喝喜酒的时候无法掌控。但是那天,阿桑抑制不住的喝着,一杯接着一杯,周围看着的人也觉得着实喝得痛快,不认识的人以为阿桑是一位北方汉子,很豪爽的用盛汤的大碗喝着高度的泸州老窖,似乎千杯不醉的样子。正在有人喝彩的时候,他一个踉跄地摔倒了,之后就被人送到水池边,一人捶背,一人扶腰,阿桑则一个劲的咳嗽,呕吐,直至吐出来的颜色由彩色变成白色。
阿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他通常不会在大家以为的情绪最高点爆发。就像大学毕业的时候,每个人都哭着闹着说不要分开,说着离别的话,伤着离别的心,有些女生还亲自送走了每个人,把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最后泪水都可以洗掉这个城市的私家车。
可是阿桑没有,他不会在那个时刻爆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他的感情是迟钝的,至少比别人慢了半个节拍。阿桑的爆发是在毕业后的第二个月,彼时是南国最热的天气,在臭气熏天的养鸡场里,阿桑称好第二天早晨用来喂鸡的“营养早餐”后,望着红彤彤的天边落下的余晖,捡起地上的一片草叶,突然,就像被击中了一样,泪水不禁流了出来,感情也绝了堤。
他想到从此以后有些人也许就像这掰断的草叶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天各一方的距离、各奔东西的散场也让他很伤心,为什么当时就麻木地没有感觉到呢?他恨不能倒回到两个月前,也许那时他会好好地陪大家痛哭一场,肆无忌惮地。可是,他发现,他回不去了,他已经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背影已经覆盖了一整个夏天。
有时候,阿桑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无牵无挂的蒲公英,在人情冷暖间放逐着自己的灵魂,想逃开这一切,却卑微的无以复加,只能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哭泣,无能为力。
阿桑突然想起了倪哥临终前对他说的一句话。“阿桑,你不要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你得走出去透透气,要不然,你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呀。”
“是的,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阿桑自言自语。
阿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他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