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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剧:东风不敌西风

核心提示:如今年得到超高赞誉的侗族傩戏,其中对中国文化质朴、洗练、童趣、讽刺的表达,是值得一再反刍和追寻的。中国文化真正的脉络和内核实在乡野民间。

        导语:第二届乌镇戏剧节日前开幕。在中国戏剧环境萎靡和虚假繁荣的时代,乌镇戏剧节到底是文化命题还是带着戏剧帽子的旅游开放项目?剧评人吕彦妮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个北京天津上海粗暴垄断戏剧市场的时期,在一个千年古镇,反而看到了更多来自民间的“观演力”和“创造力”。如今年得到超高赞誉的侗族傩戏,其中对中国文化质朴、洗练、童趣、讽刺的表达,是值得一再反刍和追寻的。中国文化真正的脉络和内核实在乡野民间。

侗族傩戏

     起初,我心里也不是充盈着理想主义而全无怀疑的:乌镇戏剧节,到底是一个文化命题,还是一个旅游开发项目,只不过戴着“戏剧”的帽子?

     现在这疑问成为一个伪命题,因为无论在去建立它的过程中争论有多少,此时我们目之所及的地方,戏剧确确实实地将之所能提供的高级的审美和艺术熏陶完完全全地播洒在了乌镇的空气中。从国内外戏剧大师精选作品到国内青年新秀竞演单元,再至满街不停的嘉年华演出,乌镇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古镇空间内,营造出了一个绝对自由的观演体验。而这个“封闭”空间又是充满了可能性的,每一座石桥、民宿、酒馆、树荫、走廊、过街楼,都可以成为戏剧发生的场地。观众的观戏体验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的丰富。

    中国当代戏剧在经历了80年代的理想主义启蒙、新世纪的商业浸润和近几年的无底线搞笑卖弄、瞎先锋乱荒诞之后,亟需看到一些真正关乎艺术和民生的好戏。我们的创作者离生活太近了,也太远了。我们演房子、车子,演爱情,演得不到爱情,演生活在城市里的焦虑和关于自己的身份缺失,但我们并不去探究生活真正的乐趣和苦难在何处,也不去问问自己内心最大的匮乏是什么,我们已经在日复一日单调的创作空间里失去了自省和创造的能力。

    在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北京、天津、上海又“占有”了太多的观戏资源,有且只有北京天津上海,一边是在这些城市里各种“戏剧节”、“艺术节”扎堆的好戏看不过来,一边是这三城以外的观众只能巴巴等着一些剧目巡演至自己的家门口,但来回来去就那几个名字。观众没有好戏看,观众没有鉴赏好戏的能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是观众的错。戏剧真正生动的“观演力”、“创作力”在民间,在超高速发展的大城市以外。那不仅是戏剧,更是文化的脉络和内核。

   今年乌镇戏剧节期间得到超高赞誉的侗族傩戏和泉州提线木偶,演出时,观众都把几寸的“舞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是力证。中国文化中的质朴、洗练、童趣、讽刺,虚与实的交错、假扮与真实之间的微妙关系值得一再反刍和追寻,那也是我们最终可以区别于他国艺术文化的标志所在。学西方学得太久了,该学学我们自己的祖辈了。

    侗族傩戏《咚咚推》是上百部古镇嘉年华演出项目之一,由来自湖南怀化天井寨的傩戏班演出。场地就在乌镇著名的“商业街”--“女红街”走到尽头的灵水居门口,一个临时的“戏台”,背靠着一扇很高的竹木板门,左边门框是“出将”,右边门框就是“入相”。

   他们最老的表演者龙开春90岁,穿着蓝色的麻布衣(也是表演服)和大家问好,浓重的湘西口音我只听懂一句话:“一起跳戏的老伙计们都走光了。”

    “咚咚推”是一个锣鼓点,咚咚,推;咚咚,推。演员戴着面具表演,踩着“点儿”跳一段,再站定说台词。舞步靠踝步发力和支撑,姿态像日本的舞踏,或者是后者学习的傩戏。

    整场一共演了4出小戏,每出7、8分钟的样子。《跳土地》演农民遇到土地公公,求他保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癞子偷牛》讲的是一个癞子(村子里游手好闲的懒人、坏人)偷了秀才家的牛,刚开始不承认,后来在县官的公堂上不得不认罪,被衙役用板子打屁股的故事;《土保走亲》是喜剧,土保是个笨蛋,他老丈人过生日,他媳妇儿金竹让他去送礼,结果闹了好多笑话,鸡让黄鼠狼叼走了,豆腐让他拿石头压碎了,鸡蛋又让他砸了狗脸……;《菩萨反局》则涉及人与神的关系,菩萨觉得庙里香火不够旺,觉得风水不好,就托梦给村里人说想搬家,但是村里人不解意,就是她就自己下来,背着村民搬迁到合适的地方去,在这个戏里,我们还见到了一个人背着偶一人饰演两个角色的技艺。

    戏班子还有非常高超的做道具的本事,黄鼠狼、狗、牛,样样逼真,饰演这些动物的演员披戴着动物和植物纤维缝制的“皮毛”,四肢着地用各种不同的姿态模仿着与他们日日作伴的动物和牲口。

    他们的表演稚拙,台词生动,身姿讲究,处处显露着一种亿万斯年的气息。谢幕后,龙老爷子和他的伙伴们得到了热烈的掌声,他又说了一些话,我又是只听懂了一句:“我白天种地,晚上跳戏,一辈子就过去了。”

    从灵水居离开后没多久,走过一个古老的石拱门下面,不经意抬起头看到上面刻着两个字:守拙。好像乌镇在无声为这场演出加冕。

    我想,这场侗族傩戏就像中国戏剧的香火一样。我们在城市里生活得太久,看了太多现代的后现代的拆解的重塑的,我们忘了我们的根其实在乡野间,戏剧的源也在那里。千山万水总是情。陈丹青说得对,我们读书都读傻了。

    未来,乌镇戏剧节可以再往后多多考虑邀请更多类似的艺术团体前来参与表演,挖掘更多乡野山沟里的民间演艺,给观众带来有趣的表演,也给从业者们一个一窥传统的机会。而这样的表演出现在这样的古镇,又是不违和而相得益彰的。

    乌镇拥有的地理位置优势、文艺旅游的品牌和几位艺术业界翘楚的加持,确实可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存在。一个具有历史积淀、民风淳朴的古镇,可以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为人们对艺术享受的追求出些什么力?是值得我们全神贯注地去等待的。

    在当初令乌镇名声大噪的那部电视剧《似水年华》里,饰演古镇图书馆馆长齐叔的著名表演艺术家朱旭问剧中的徒弟,黄磊饰演的文,为什么在北京读了研究生,偏偏还要回来留在这个小镇。黄磊说:“知人者智,知己这明”--是齐叔教给他的话。这八个字,同样可以看做乌镇戏剧节之于古镇之外的世界的意义。乌镇戏剧节应该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所失,亦知他人的所需。

    吕彦妮: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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