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捕星,人们会马上想到在恒星的照耀下,哥白尼曾经制作的一台熠熠生辉“捕星器”,那是预测行星在天球上位置的一种仪器。它会有一个黄道环和一个与之垂直的极环,两个环构成一个球的框架,分别具有日期时角、赤纬等刻度。
在这里,吴重生作为一位资深报人,新闻是讲究时效性的,今天他将自己的业余时间用在写诗歌上,尤其在这个诗歌不温不火的年代,他一手写新闻是 “捕星器”的黄道环,一手写诗歌是“捕星器”的极环,恰好迎合了哥白尼的“捕星”思想,这多少有点令人意外吧。
或许,这对吴重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近出版的《捕星录》诗集,给人带来的一种惊叹,不亚于当年哥白尼发明“捕星器”给这个世界带来的震撼。谁都知道,在时下经济高速发展,信息化突飞猛进的时代,我们能看到吴重生近五年的诗作,几乎是隔三差五地一首诗,通过诗的形式记录自己的生活、人生和心路历程,这至少说明写诗对他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是一种生命方式,这是一种多么至高无上的情怀呵。所以,从诗的本质意义来说,可以断言,吴重生是一个高尚的纯粹的——捕星诗者。
不是吗?正如他在《致碧云庄》组诗中所言:“太阳往北,月亮往南/今天,我们选择星星作为坐标/从春到秋划弧线/道路重叠的时候,故乡近了/秋菊在山的背面怒放/夜色渐浓,且试一试月光的体温/美林泉是我骑驴出关的关碟/山刚水柔,一如我走南闯北的生活。”还有他在《我丢失了星星》中感叹:“我丢失了一串星星/它们从天上来/又回天上去/我丢失它们的时候是在白天/星星看见我/我看不见星星//好多云飘过之后/好多雨落下之后/我想起了星星/我知道星星不会想我/但我依然想星星/今后的雨那么密/该淋湿了多少星星!”
随着时下乡村都市生活节奏愈来愈快,离诗和远方也几乎是越来越远。而信息速食的时代,新闻变成热点,出现在冰冷的头条和榜单。生活在忙碌中的人们,如何才能跳出孤独枯燥,再献新闻的趣味与浪漫?在读吴重生这本《摘星录》诗集时,我突然觉得新闻与诗歌本来就是一对栾生兄弟,也使得他率先成为中国“用新闻写诗”不多见的践行者。
如他在《致太湖大学堂》诗中说道:“学堂是用太湖白色的波光砌成的/以明亮的未来作窗/以先秦的思想和汉唐的韵律作梁/以潮信作为上课的钟声/当然,还有太湖上宋元明清的船舶/学员们渡江渡海而来/这时候,海和江都成了太湖的子孙。”在《致台湾》一诗中,他感叹说:“今天,我要烹煮八月/因为这是我们见面的日子/肥硕的牡蛎是七月的花蕾/它告诉我,海峡一直保持着南方的潮湿。”而在《你是一棵石榴树》诗中,新闻性是似更强烈:“三月的北京,我来看你/枝干粗壮,花苞饱满。枝条儿在春风中摇曳/哦,你是一棵石榴树/生长在首都北京,在朝阳的高地/成为城市车流和人流中的一面红色的旗/你的学名叫“总部企业联合会”/但我知道,你的昵称就叫“石榴树”/你天生有着石榴的基因/红色是你的底色、团结是你的秉性/向阳和向上是你的使命。”
可能有人欲问,这诗歌与新闻的语言方式的最大区别是什么?读了吴重生《摘星录》后,我的理解是,它不是对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的描述,或者事后的追述。它经常是先于事实的发生,或者当事实的发生已经完全进入遗忘以后,才出现的一种发生。借用美国诗人庞徳的一个说法,诗歌是永久的新闻。或者说,诗歌是新闻中的新闻,是关于过往的新闻。
较典型的是他的《给玉树》一诗:“很多时候,我们以植物为信/为自己选一名季节的代言人/当绿白相间的伞房花序点缀玉树枝头/当燕子低飞,春天已成过往/我在梦里攀崖采集星星/手上、身上,到处都是蓝色的星光。”还有他在《致白雪覆盖下的麦田》一诗中写道:“向晚有一阵风送你靠岸/我手捧镰刀却忘了迎接/于是暮色四合/原野上只剩下我和星星/南站以外,月光一丛一丛/我知道,白雪覆盖下的麦田/一直陪伴着你/那么多漂泊的港口都过来了/抛下的锚还来不及收回。”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以为诗歌是反新闻的,意思就是比如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媒体报道、记录,从一大堆事情的发生中选择些东西写出来,报道出来,然后造成一种影响或一种消费,这是一种典型的媒体写作、新闻写作。而庞德这个关于过往的新闻、永远的新闻,指的是新闻失去它的时效性之后,依然有效。
诗歌写作的当下性,其性质与意大利思想家阿甘本所说的同时代性是一致的。因此诗人有时会觉得古老久远的事物和文本,比眼前刚发生的事情、刚读到的新闻报道更为贴近,更新颖鲜活。也许这更是新闻人吴重生对当代诗歌写作的理解,即诗歌永远是同时代意义上的新闻,所以这才有了他对诗歌的敬畏与追逐。就像他在书中说的,许多与新闻关联的诗歌也就应运而生。
亦如他在诗《三元桥是一个图腾》中写的:“三元桥,是一个图腾/中冶人在星空的背后纺织天幕/鞍钢、宝钢、攀钢……/一颗一颗明亮的钢铁之星从中冶人的手上捧出/中冶炼人把铁矿石和雷电披挂上身/他们从遥远的遂明国取来火种/照亮了共和国经济腾飞的道路。”他《在这个北京的夏季》中说道:“在这个北京的夏季/我看到成群的紫燕从城市的瓦背上飞出/陌上桑的使者/正从汉乐府诗集中归来//打开家族传承的谱系/我找到一颗红痣/那是去往彼岸的路标。”在《再致东四环南路55号》一诗中,他说得更加明了:“把办公室密码交还正在抽青的柳絮/把窗台交给正在树上筑巢的喜鹊/把旧时光打包交给来自新世纪的汽车/还是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还是这只行李箱/装着来自钱塘江的浪与帆/还是这一个长长的走廊/保管着我重重叠叠的脚印。”
不过,在“用新闻写诗”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的是,即诗人与现实的关系是一个无法绕开的永恒性话题。这是因为它不是直接处理现实,或者它也可以直接处理现实,但总的来讲诗歌写作不是为现实而存在的,而是为“现实感”而存在的。我们所理解的时代的精神、时代的真正的感觉,也就是定义时代最核心的那些要素,只有到重要的诗歌中去寻找。
这就是说,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写作,它一定在写作的背后存在一个巨大的场,这个场域所笼罩的和对应的就是我们称之为现实感的东西。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会把诗人看作是真正的历史的编年史学家、心灵意义上的编年史学家。这让我记起在清华学习的时候,见到闻一多的雕像,和他身后的那块黑色镶金字的长方形石碑。石碑上镌刻的正是“诗人的主要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这句话。
可以肯定,古今中外,在民族危亡之际,总会涌现激荡人心的爱国诗篇。这说明爱国主义是中外诗歌的唯一主题。从此,闻一多这句话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心灵上,成为我衡量一个诗人是否承担得起“诗人”之名的标准。欣慰的是,我在吴重生的《摘星录》中已经找到了诠释。
正如他在《七位母亲》诗中咏叹的:“我坐在两个北京中间/阜成门打开一个繁华的世界/绿色的雨/乒乒乓乓落在中国的后花园/今天中午的时光是用尺子一寸一寸量出来的/万里鹏程从今天开始丈量/这是凡间吗/七位母亲负责给中国的母亲节编织冠冕/她们是七仙女变的/她们在东海的翅膀上高飞。”在《我们都是朝圣者》一诗中,他觉得:“我们在国家图书馆门口席地而坐/面对来自北海的万顷月光/九千里外,孟买海港的涛声/冲涮着书香中国的门楣/春风们在商议集结的路线/趁冰雪尚未消融,夜幕尚未降临/东海取经团衔梅疾走/巨浪高立于汪洋之上。”在《70响礼炮》一诗,他赞美说:“以星群的名义/致信红色中国/五颗星组成的方阵/每天都接受太阳的检阅/70响礼炮,是长江黄河的发令枪/江河湖海齐欢腾/祖国的山谷/发出隆隆的历史回声//千峰肃立/中华民族挺直脊梁,发出骨骼重组的声音/火烧、水淬、石磨/镰刀斧头浓缩了日月的光/整个世界在谛听/整个中国在谛听。”
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在其《与元九书》中说得好:“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于言,莫切乎声,莫深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根情”即是来源于情。诗歌之所以感动人心,首先是因为情感的感染力。情感是诗歌的第一要素。“实义”即是把“义”落到实处。“义”,现代汉语解释为公正合宜的道德、道理或行为,是精神思想层面的指向。诗人在《摘星录》诗集中,能重新确立世界和建立大地的宏愿,在新时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中,唤回人日渐低落的情感体验,在思想上对人生、社会有新的认知和开拓,以此获得新时代生命生活新的意义。
不容否认,在信息飞速产生与传播的互联网时代,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新闻,每条新闻都会一闪而过,人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停下来品味的内容。惟有让新闻诗意崛起,输出品牌“有趣,更有用”的特性,这才会赋予新闻新动能,实现新闻的新价值和新意义。当然,要实现“用新闻写诗”,必须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正如泰戈尔说的:“你今天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路。”吴重生以他的人生感悟、人生体验做铺垫,推进他诗作的思维对话,又以他人生观、价值观的视角为诗歌提供有益的理念支撑。他的诗作里,糅合了他的理解力,他的审美和他的认知。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踏着时代的节拍,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走来。
如他在《大运河是条太阳河》说的:“母亲的运河父亲的船/我顺着你光芒的指引校正自己的航程/行囊里装满放飞理想的使命/年少时,我用脚步丈量世界/决心探寻运河远方的星空/年长时,水涨船高/我踏着纤夫号子的节拍走过疾风暴雨/拱宸桥是运河上的一枚浮标。”我们羡慕吴重生这样的诗意生活,他已经在新闻中过成了日常。
“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他左手写新闻,早已成为 “捕星器”的黄道环,他右手写的诗歌,也已成为“捕星器”的极环。我们有理由坚信吴重生在时光诗心下,一定会成为当下最成功的捕星者,并能星光灿烂与远方!
作者简介:
张国云,研究员、浙江省发改委副巡视员。
工商博士、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作协主席团成员、报告文学创委会主任。
文学:已出版《走进西藏》《穿透灵魂》《叩天问路》《云边书话》《水流云在》《一条大河里的中国》《致青藏》三部曲,《最后的工厂》三部曲等文学作品。
经济:已出版《金融战国时代》《财富问号》《我们的命就是这个时代》《金融的十九个面孔》《服务业》三部曲,《中国经济》三部曲等经济作品。
有作品列入大学语文课本。
获得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六届徐迟报告文学奖,第六届鲁迅文学提名奖。人民文学奖,诗刊奖,三次浙江文学奖,获中国时代艺术文学贡献奖,被誉为全球高海拔4500米以上“生命禁区”——写书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