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之夜
有一些东西坠入海洋，在你看到它之前
暮色每降临一寸，池塘里的蛙鸣就少一些
风一粒一粒地小
在一个小巷，一个男孩
手拿吉他边弹边唱
他的知音是曲谱和弦上的余音
枯红的山楂叶结了霜
一些人走进梦境，就再也没有出来
篱笆围起的院墙内，一只狗静卧
灯光朦胧闪烁颠倒城市的安宁
天穹裂开一条缝，群星比我先到达那里
我爱繁星，也爱从眼前一晃而逃的松鼠
笛声吹走一些事物
枝叉间一只蜘蛛打起了呼噜
就在此刻，时间刚刚消逝过
古崖居冥想
黄昏，我已获得允许在次逗留
那些黑洞，瞪着眼睛
仿佛等待诸神依次降临
从前的人群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供后来者猜测
臆想一匹马低头饮水，路过的乌鸦与之共饮
凿子响，碎石在苍穹里都溅成骨头
时空浩渺，那些在此居住的人
为何突然踪迹不见
绝壁家园遭受了怎样的创伤？明月知
但它决不吐露半点秘密
一座大山被遗弃
一些草脱胎换骨
一些树还有记忆
一些石头深藏故事
过往的云，有深不可测的瞳仁
一群人上山，后面跟着夕阳、落叶、霞光
我凝视这神秘巨大的躯体，不语
满天繁星纷纷落下
鸢尾花
水仙，海棠，郁金香，鸢尾，百合……
众花妖娆
而我独喜鸢尾
诸神传说中，鸢尾是希腊女神伊里斯的名字
作为信使，她负责向人传递神谕
向神传递人间祈求
空旷大地
鸢尾花一株一株开
一株一株谢
仿佛每一株都遍尝人间疾苦
临 窗
咕咕，又听见对面养鸽子人的叫声
两只鸽子飞下来
三只鸽子飞下来
五只鸽子飞下来
……
一只只鸽子站好
像等待检阅
咕咕，一只飞进了笼子
两只飞进了笼子
三只飞进了笼子
最后一只飞进了笼子
暮色把它们锁起来
独山夜月
大地之上，兀得涌出一坐山
独立于平原之上
山上有寺庙，庙里没有和尚
也没有尼姑，但香火曾盛
传说，朱棣曾驻跸于此
望沃野千里，但无人烟
于是，圣旨颁布
无数人从中原内地迁移来此
耕种，孕育
乡音全变
明月照独山
苍茫，辽阔
小径上，月光带起了灰尘
我随友登此山，山上麻梨疙瘩有瘤
瘤是树的生命生生憋出的内伤
旷野吹风，山被移出大地
我也被自己移出体外
落 叶
大风起，两片落叶飞到天空
像两只鸟，不，像一对情侣，追逐、缠绵、嬉戏
一年当中，唯有此刻：冬季，叶落，大风
它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脱离禁锢、樊篱，享受片刻的自由
追求无羁绊的欢乐
现在它们尽情释放激情
但这绚丽极其短暂，它们很快坠落
没有翅膀，这是一种悲剧
但它们这一生也算完美，青翠过，飞翔过
现在回归大地，这是最终的归宿
犹如一个人经过平凡，高潮，低谷
人生完整了，归根
我在窗前看着它们，想起自己也如一枚叶子
从南飞到北，千里飘摇
不知是何一种风把我托举了那么久
在黄昏
我坐下来清点时间，落下的钟声
说明它已走过大半
冬天溢出疲倦之色
黄昏把晚霞给了山峦，树木，虫草，村庄
无人采摘的柿子挂在枝头
摇晃着渐冷的暖色
一些人聚集到广场上，跳现代舞，扭秧歌，拉小提琴，踩高跷
各据一地，互不干扰
西湖的河水囚住阳光，放弃奔涌
北风由小到大，鸟雀归巢
城市中心广场上
一个老人在扫落叶，扫过后
地上又落了一层
喜鹊
喜鹊“喳喳”地叫着，仿佛
天空降下一种喜悦
它飞翔，携带着希望
它在树枝间搭巢，嵌进去月光
它于覆盖白雪的地方寻觅食物
品尝着尘世的水与渴
大自然裸露着荒草，瓦块儿，尖利的刀
干燥的气息弥漫着酸腐的味道
喜鹊与万千阴影中埋藏起自己的忧伤
在远处，轻烟升起来，包裹着层层的灰尘
在那永恒的空间里，喜鹊
一边飞一边叫
仿佛一滴露珠
发出微小的光芒
【作者简介】
梁小兰 写诗，画画，北京老舍文学院第二届中青年作家（诗歌）高研班学员。著有诗集《我是庄周梦里的一只蝴蝶》、《仿若梅花，仿若雪花》，入围第九届红高粱诗歌奖。在《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