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一场瘟疫(组诗)
河北 宁延达
进入一场瘟疫
进入一场瘟疫 我比广东人早
比武汉人更早
比蝙蝠早 也比黑死病早 比非典 艾滋病 还早
我的贫穷症 自出生之日便随身带来
我的恐惧症 疑心症
控诉症 时时发作
在失眠的人群中 不要说还有比我更晚睡去者
在智者横行的时代 我比任何时候更深感自己的无知
我经历过 见证过 人类在我们身后狂欢
大雪 将漆黑的土地掩埋
进城
穿山甲进城了 果子狸进城了 蝙蝠君进城了
时间锋利 我听见城里的胃液翻滚
只有狡猾的风流窜出来 风是幸运的
有人遭到暴打 有人遭到暗算
我听见流水 打着颤 浑身乌黑显然已经中毒日深
难道走漏消息的人该当闭嘴 难道流云遮不住阳光
就让雾霾光临
猫进城了 狗进城了 麻雀进城了
此时挣扎和反抗的唯有时间 它闪着微火
今天轮到我进城 带着万般无奈
我要如何变成一个强壮并处处设防的人
时间停止引领万物时谁在运行
将自己与世隔离第21天 我终于像一粒沙子
回到了山崖 不再为谁低头
也不再为谁悲恸
我洗掉肉身 并感觉时间已经停止引领万物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弄懂孤独 并安于贫困
两眼空空 两手荡荡
整个大地只有一人的时候 我就是整个大地
被病毒恐吓的苍天并不高于荒草
今夜 北风趁机南下 将所有叫嚣的东西都扔进黄河
我把身体悬挂在安静的洞穴 独自抱着肩膀 隔离光线
陨灭的星球
终于有人指出 寒冷是如何将人类掩埋
谎言是如何经过过滤 得以以真理的面目出现
而一个人 是怎样逃出隔离病房
独自萎靡于苍凉的山野
哪些消息是不可靠的 如果黑夜绕过地球重又回来
他指证寒冷的腰间藏着滴血的匕首
以及它如何自己服下毒药
失败的风丢失了答案 即便有鸟站出来
用翅膀碰撞星星的光 在用耳朵辨路的动物面前
时间一败涂地
终于真相也不再具有什么意义 谁会在乎
一颗星星陨灭于遥远的太阳系
关于它的历史那么短 亮光那么微弱
在别人经受苦难时我能否快乐
有一个词叫万艳同悲 那么蝴蝶或麻雀
可不可以快乐
多米诺骨牌的游戏 因一张牌而全部倒地
数字与秩序 恰如命中的因与果
多年后 我终于学会爱世界胜于爱自己
弄明白走出房间出去透透气
指的其实是去亲近一下风 花草 鸟叫
和向毛孔里钻的阳光
我有一份拍照片后晒朋友圈的小心情
还保有在山顶大喊大叫的小活泼
在我的悲伤遗失时 身体常找补给我这些小养料
那么 在我的悲伤回家时 我更愿意你
用快乐的片段祝福我
我吞噬过人类
一种冠状的病毒行走于人类的呼吸间
经过艰难的闪转腾挪 24天之后它终于倒地
那天电闪雷鸣 北方大雪纷飞
全世界都在低头哀悼 各自哀悼各自的同胞
今天看到四川火锅的底料中出现蚂蚁 又有人在谋划
如何把肆虐非洲的蝗虫引入中国的餐桌
(中国人有强大的胃 根治一切害虫)
作为隐在人群中的卧底 我只能把这危险的消息
散播出去 而无法找到根治人类贪欲的疫苗
人类少了一部分 蝙蝠少了一部分
穿山甲 袋鼠 浣熊 拥挤的老鼠
又少了一部分 他们腾出来的空间
被无名的物质迅速填满
濒死的霍金 不断对人类发出警告
世界是那么高傲而易怒
我吞噬过人类 也必将被人类吞噬
我吞吃过虚无 也必将归于虚无
一个生命结束还要拉上更多生命
恐惧从幽暗的夜晚破土而出
你所挂虑和痛切的 已没那么重要
如果能一了百了 如果欢庆只能使人更加失望
活着也不觉幸运
而你所参与和配合的笑颜
跟那些遮掩事实的举动有何不同
一个生命结束还要拉上更多生命
命运就这样遗弃我们
看来我们的福报已不足以抵偿我们犯下的罪恶
可悲啊 是我们自己 为人间挂上了地狱的牌匾
作者简介:
宁延达,满族,1979年10月1日生于河北丰宁,9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星星》《草堂》《中西诗歌》《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四川文学》等刊,并收入多种年度选本。出版有诗集《大有歌》《风在石头里低低地吹》《空房间》《假设之诗》《月光陨石》等。